《渡海》《仙人掌》《紙飛機》—翁煌德、莊世圖 七月浮光掠影短片輯,透過莊世圖對於家庭關係的細微觀察,引領觀眾進入三個關於家的故事:《渡海》、《仙人掌》、《紙飛機》,導演溫柔而堅定的鏡頭,共同感受現實殘酷中的一絲溫暖。以下為節錄之對談紀錄,翁煌德簡稱「翁」,莊世圖簡稱「莊」。
翁:導演你在香港本身是唸藝術,那應該也很多同學在香港就讀影視科系,就你自己的觀察,覺得台灣的影視科系環境與香港有什麼不同?
莊:我覺得學生的本質都是一樣的,都是想辦法去表達自己,把自己的東西擺進作品裡面。可藝術、電影的形式和喜好口味不一樣,或是大家接收到的電影觀影經驗可能比較不一樣。
翁:我當初會認識導演是台藝大邀請我去做課堂的期末展講評,看了《渡海》這部作品,當時看了覺得非常驚艷,整部作品非常流暢,最後片尾曲上的時候我自己本人也是很感動,跟我們分享一下當初這部作品的創作構想?
莊:那時候我拍《渡海》有一個想法,是要把我個人恐懼的事情放進作品裡。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辦法學會游泳,因為我很怕水。然後我跟我爸的相處沒有很好,但那個沒有很好不是來自於我跟他會吵架,而是我們不知道要講什麼。從小我是阿公阿嬤帶大的,隔代教養,和爸爸的親密這類連結我是沒有辦法體會的。所以在《渡海》拍的時候,除了恐懼之外,似乎一些生命的經驗也滲透其中。
觀眾:上次看《渡海》覺得鏡頭很溫柔,再看一次還是覺得鏡頭很溫暖,可是接著再看後續的作品,就覺得鏡頭變得很殘忍,好像表現出現實中的殘忍變成一種很重要的事情。《紙飛機》最後的紙飛機掉在地上被子碾爛,還有像《仙人掌》最後警察的部分,可不可以請你講一下發生了麼事情,或是你觀察到什麼,深切的感受到世界上比較殘忍的一些體認?
莊:其實這些變化也受到我個人的觀影經驗。《仙人掌》那時候我看《愛.慕》,覺得很震撼,想學到一些東西。不是說抄它的劇本、抄它的形式,而是我受到那種深刻描寫「角色內在」的方式。我在《仙人掌》裡面也不全然是鋒利的鏡頭,譬如說女主角殺了她老公之後看到的那難得「盛開的仙人掌花」,隱喻某種釋放。拍《渡海》 的時候,我參考的是塔可夫斯基《鄉愁》中,主角哥查可夫維持火光不滅的長鏡頭,於是我在拍《渡海》的時候,不管小男孩失敗幾次,我希望可以跟著拍他游泳池游過去,試圖在畫面表現那種屹立不搖的堅持。
觀眾:你在影片中使用空鏡頭的目的,是不是想藉由空鏡頭幫觀眾找情緒壓力的出口或是意境?很多故事都是「聽說」或是「親身經歷」,它們本身是有差異的,你是怎麼把它寫成劇本?然後你看電影的喜好蠻特殊,可不可以分享一下你個人的觀影經驗?
莊:每個人的用法都不一樣,對我來說,空鏡頭是「關係跟情感的建立」,很常在我的片裡發生。有些人是用來建立空間,這是空鏡很基本的做法,拍一部戲讓大家知道現在在哪裡。在我的片裡面也不完全是只有一種用途,應該說,空鏡頭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營造氛圍、引發故事細節的東西。 課堂上老師有跟我們說,想不到要寫什麼故事就去醫院坐一天。拍《仙人掌》、《渡海》的時候,為了收環境音我們有去了醫院。我很少去醫院,在那之前我沒有發現,白天去的時候很擠很擠,很多老人。於是有了一些體會,從那個時候開始,如果一些事情我聽說了,我想知道,我不是去看看那件事情是什麼,而是自己去認識、自己去找,這就是田野調查的意義。之後在《仙人掌》就有了更多畫面的故事、細節:電話線被拔掉、冰箱上面貼著病人餐單等,透過這些生活的蛛絲馬跡勾勒出角色與角色間、觀眾對於角色的情感想像。 我在高二的時候第一次看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,我也是很讚嘆原來有這樣的電影存在。在此之前我只有對香港的葉念琛導演以及彭浩翔導演比較有概念。那時候我對台灣的近代史還不夠了解,但《牯嶺街》帶我走到下一個點。我不覺得有電影是好電影而有電影是特差的,畢業前的這一年我越來越覺得,做好最基本的戲劇才有辦法在影視創作繼續走下去。
觀眾:我在這三部片都有看到想要傳達的東西,像是《渡海》裡面我很喜歡的一部分,阿文看著水族箱中的魚死掉,選擇把牠撈起來沖到馬桶裡的過程。是不是經過這個過程,讓阿文了解到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送阿嬤一程?那《仙人掌》就是想用植物的枯萎去比喻整個生命的狀態,那想知道一下《紙飛機》裡面紙飛機的意象想代表什麼?
莊:在《仙人掌》跟《紙飛機》我會先想一個代表物或一個關鍵場景,來連貫整個故事性。《紙飛機》就是紙飛機被車子碾過去;《仙人掌》是開花的仙人掌─美麗的可是帶有傷害性;《渡海》可能是水吧,那個代表性鏡頭就是主角小男孩一直游,懷抱著游過海峽到奶奶所在的島嶼。另外,把死魚沖掉那邊也是主角學習面對死亡過程的呈現。
觀眾:《渡海》這部片的場景選擇還蠻令人驚豔的。您是香港來的,可是感覺您蠻快就融入台灣的生活模式,是渾然天成還是有特別觀察?
莊:我在《渡海》跟《仙人掌》都有個意圖就是「空間轉換不要太多」,特別是《仙人掌》,我是希望展現「困住」的感覺。因為我沒有一個台灣的家庭,更沒有在台灣的家庭生活過,除了仰賴強大的美術團隊,我勘景的時候會特別在每個角落都待很久,讓我的身體去感受整個場景空間,去想我可以做哪些微調、感受演員會出現在場景何處最能勾勒出我想傳達的情感。